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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解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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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亦歡再也未清醒過,嘔血癥狀卻愈加頻繁。怕她無意識嘔血時嗆到自己,寧子夜只得抱著她,讓她靠在自己胸口,就這麽枯坐一晚,天微亮時,他的衣襟已被吐得一片黑紅,胸口的青衣顏色紅得泛黑,襯得他臉色愈發雪白。寧子夜瘦削的下巴輕輕抵在了溫亦歡的額發上,整個人如入定般,一雙眼睛卻始終看著她,無言的凝視,卻看得極其認真,仿佛要將她的容貌永遠刻在腦海裏。

他們在南嶼的山郊被發現了蹤跡,待斥退了淩霄宮後,三人在破廟內略略休整,隨即淩平就折回了道樰觀。一路上皆是荒山野嶺,缺醫少藥,他必須回去準備一些藥物來穩住溫亦歡的咳血癥狀。雖說有七日大限,但經過無望海一戰後溫亦歡狀態奇差,怕是要沒命等到寧子夜從極地之淵回來。

寧子夜帶著溫亦歡往東走,來到了一處深山中的村落,村落與世隔絕已久,民風未開。對於兩位山外來客的到來,村民們好奇中帶著警惕,但看到溫亦歡病入膏肓的模樣,皆是紛紛拿出了家中的草藥,不管有用沒用,堆成一座小山。還辟出了一間許久未有人住的木屋,讓他們暫時歇腳。

這便是雲嶺村了。

晨光微亮,淩平也該回來了。再過一個時辰,他便該去南溟極地之淵了。此去兇險萬分,自古踏上極地之淵者多半屍骨無存。

他卻一定要回來,因為溫亦歡的命只剩五天了。

山中時光漫長,明明枯坐了很久,擡頭一望,那抹晨光卻依舊熹微。

近卯時正,淩平終於來了。他背著藥箱,神色清冷,似是帶著霜雪。看到寧子夜紅得泛黑的衣襟後,他一楞,說道:“你守了她一夜?”

寧子夜未說話。淩平又道:“你我同時失去蹤跡,別人不知,但淩霄宮想必是一清二楚的。現在仙門已經對外宣布了梨花山莊一眾大弟子皆身隕了,對你我卻只字未提,可見對七日毒是有十分的把握。另外,你的師妹……”

說到此處,淩平停頓片刻,看了一眼寧子夜後繼續說道:“你師妹子清去了梨花山莊,在一堆焦黑的廢墟裏找出了雪消劍,怔怔抱著好一陣,隨即不知怎地與淩霄宮的沈忱起了口角,竟突然暴起反手甩了沈忱一巴掌,摑得沈忱口鼻流血。那副神態,據說連你師尊都唬了一跳。”

寧子夜這才有了反應,重點卻不是寧子清扇了沈忱一巴掌,他皺眉道:“雪消劍?那不是……”

淩平看了一眼溫亦歡,別過了頭,“梨花山莊這一眾弟子,當真是太可惜了。”他又想起了那支染血的玉屏簫,心中微微刺痛,不願去細想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刻。

此時天光已大亮,寧子夜垂目看了一眼溫亦歡,扶住她的肩膀,讓她平躺在榻上。溫亦歡不再嘔血,臉色卻已死氣沈沈,一副命不久矣的衰敗模樣。

淩平看著寧子夜笨拙卻小心翼翼的動作,心中沒來由的一陣難受,“你與她再待一會兒吧,我去外面守著。”

寧子夜待不了多久了,七日毒的大限馬上就要到了,他必須速去速回。極地之淵是遠近聞名的兇險之地,雖在人界,但因地理位置特殊,陰氣邪氣相輔相成下滋生了許多妖魔,加之氣候極端,沒有人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居住,因此便成了這許多妖物的巢穴。這些妖物不會出極地之淵,只會攻擊入境者。聞風色變的惡劣氣候、暗中潛伏的妖魔,久而久之,極地之淵便成了三不管地帶,是人界與魔族的一塊灰色地帶。

寧子夜當然知道厲害,可他非去不可。

他提起青鸞便走,剛要出門時,腳步猛地一頓,隨即轉身幾步走了回去。他解下了那塊曾為溫亦歡擋下了沈忱致命一劍的玉佩,仍是為她帶上了。當時他救下溫亦歡時,她手裏一直緊緊攥著它。寧子夜俯身看著她,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柔和,猶豫片刻後,他輕輕吻了吻她緊閉的雙唇。輕柔宛如蜻蜓點水,卻難掩深情。

終於,他不再留戀,背起青鸞出了門。

雲霧已散,陽光沿著流雲的痕跡,斜照著深山。寧子夜頎長的身影隱沒在了一片金光之中,青鸞劍穗悠悠晃動。

“若是五日後我沒有回來,煩請道長告知我師尊,子夜不肖,但也求仁得仁了。”

山中一天四季。晨光未露時,寒意絲絲透體而來。待陽光撥開山中雲霧後,又溫暖如初春。到了晚間,便是穿上襖子也不會嫌多。淩平只覺每一刻都度日如年,他為溫亦歡醫治外傷,接骨,疏通周身經脈。外傷與內傷都在漸漸愈合,可只要七日毒未解,這一切都只是徒勞。

為溫亦歡敷完藥後,淩平合上了門,倚靠在了木屋外的一顆參天古樹邊,這幾日發生了太多,他根本來不及細想,直到此刻才有時間整理思緒。

兩日前,先是南疆與鎮邪峰的大封同時崩漏,道樰觀、青嵐山派與魔族血戰重置大封的同時,淩霄宮帶人上了梨花山莊,隨即仙門眾人便在無望海邊看到了第三個人魔入口。此人魔入口出現的時機,直接加速了梨花山莊的覆滅,溫亦臣的魔族身份也徹底坐實。溫亦臣殺人無數是真,無望海人魔入口也是真,溫亦清的背後捅刀也是真……

看似明晰的真相下,到底掩蓋了什麽?

是的,他不相信。不信柏舟是溫亦臣殺的,更不信梨花山莊暗通魔族。這一切發生的時機都太過湊巧,令他不得不生疑。試劍大會前柏舟身死,溫亦臣與沈悱大戰中突現魔氣,溫亦清叛變,緊接著便是梨花山莊一連串的滅頂之災。他直覺找到柏舟被滅口的原因是發現真相的關鍵所在,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絲線索。

正當他皺眉苦苦思索時,屋內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血聲。淩平一驚,馬上掠了進去。溫亦歡又在無意識的嘔血了,已經是第四日了,想來她馬上要進入中了七日毒的最後階段了。毒發全身,嘔血身亡。

溫亦歡似乎在夢中死死掙紮,口中囈語般地溢出了幾個字,翻來覆去都是“師兄”。淩平微微黯然,她眼睜睜看著一眾師兄慘死眼前,就算解了毒,能否恢覆神智還是未知。

看著溫亦歡神智不清地叫著師兄,眼角的淚成串滾落。淩平沒有辦法,只得拿出了腰間用布巾包裹著的玉屏簫。歸雲染血,他卻絲毫不以為意,湊近嘴邊,清靈的簫音倏然響起。

雖昏迷不清,但溫亦歡的潛意識是非常熟悉這伴她長大的簫音的,漸漸,她終於平覆了下來,呼吸漸緩,隨即又陷入了死寂。

簫音中,淩平卻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溫亦桑的情景。

那是一個暮春,他奉師尊之命去拜訪梨花山莊。南嶼的氣候溫潤,梨花落了又開,仿佛永遠沒有花期,清冷芳香縈繞不散。長街的盡頭,等候多時的白衣少年踏花而來,懸在腰間的玉屏簫悠悠輕晃著。悠然的氣度,含笑的眉眼。

看到自己後,他低低笑了起來,“道長好呀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恢覆更新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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